威斯曼曾經想過為何他做了如此久的實驗,然而石版的力量都僅能在「實驗體」身上運用且時間也維持不久。他想過許多種原因,像是承載物體不足以負荷那巨大的能量、腦神經結構不夠複雜,或者是他在實驗步驟中還有哪一些錯誤沒有修正。
但是在那場災難後他得到了結論。
那個幾乎與他擁著相同樣貌、只比他矮上幾吋的女人在他面前倒下,總是閃爍著溫柔笑意的淺色眸子在他面前漸漸渙散,如同數晚前那少見的月蝕,他親眼看著總是無私照耀著所有人的銀白月光遭到黑暗吞噬。
他那溫柔美麗且能練的姊姊在他面前死去。
費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燃燒了最後的生命抬起手來撫過他臉頰,那會叮嚀他今天要記得吃晚飯、鼻頭上沾到了墨水,會掐著他腰部嫌他沒大沒小、會在感冒時擔心地敲敲房門送來一碗熱粥的姊姊在死亡的最後一刻前吐出來的依然是他的名字──
「威……斯曼,」他懷裡的人已氣若游絲,指尖冰冷蒼白如雪,「以後……照顧好自己……」
語落,那隻手跟著落下,從此不復抬起。
那一瞬間他懂了。
多麼的可笑,在他生命中最愛的人消逝的那一剎那他同時也完成了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實驗,然而已經沒有人可以與他分享完成時的感動,再也沒有人會又哭又笑的抱著他,然後說聲「你是我的驕傲」。
姊姊。
他沒有落淚,淚水只在眼框底打轉卻掉不下來。
他企盼、他渴望,他用靈魂請求。
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想要──
我的姊姊,我的手足,我這一生最摯愛的親人。
他的心跪在地上乞求上天的憐憫,把他所愛的還給他,他寧願什麼都不要、他寧願他只是個智商不達平均水準的笨孩子,他寧願奉上自己的軀體獻祭,他願意用他所擁有的一切喚回當年那在原野中奔跑的女孩和男孩臉上天真純淨的笑容。
「威斯曼,你是我最愛的弟弟。」
「我們約好了,一輩子都不分開。」
年幼的他伸出小指,訂下那個約定,卻沒有實踐的那一天。
他的願望並沒有實現──但他知道神明聽到了他的哀鳴。
石板在那一瞬間產生了反應,然後他成為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永久受到石版眷顧的祈願者。石板的力量選中的是具有強烈渴求的人,這塊冷冰冰、無機的似生命體,它會對於人類那複雜大腦構造中最神秘的那一個區塊產生連結──就像是神明給予這些有願望卻一輩子也無法完成的人的憐憫。
他希望他姊姊不要死。
但是已逝去之人的命運卻無法被扭轉,最後強烈的願望回歸到他身上,他成了長生且永遠不消失的存在,但是那可以伴他一生的人已化為粉韲。
多麼慘忍、呵。
他的願望、他的理想,他偉大的實驗最後卻是讓他見證所有他曾經在乎過喜歡過照顧過幫助過的那些人一個接著一個生老病死。
與其如此,他寧願將他關入他自己所建立的水晶宮,一生將自己鎖在天空上、與這個世界脫離接觸,成為頂著不朽王冠的王者,在那艘銀白色的飛船裡獨自反覆咀嚼那些銀白色的過去。
他這一生唯一的留戀還在陸地上,他所需要的只有等待。
等待那個人生命的結束,那麼他對這個世間就再也不會有任何牽掛。
「──中尉,對不起啊。」
「我是個膽小鬼,所以我選擇逃避了結局。」
Fin.